家里的井时常缺水,尤其是久旱不雨的时候。前段时间,母亲在电话里说,家里都好几个月没下雨了。我随即想到的就是院里的井,我问,那咱家的井是不是枯了?母亲笑了笑,说,你就只记得那口井,也不问问咱家的稻苗。我也笑了。
很奇怪,我小时候唯一期盼的事情就是院里的井什么时候能枯了,因为我相信井里是有好多鱼的,井水一枯,那我就可以捞鱼了。结果老不能如愿,因为即使是再旱的天,井里的水总是会留下一点,枯不干净。隐隐约约似乎有鱼在游动,又似乎什么都没有。
那些日子,我老趴在井口朝下看,为了引诱鱼儿出现,还不时扔下几粒小石块。结果只听见咚的一声,不多的井水还是绰绰有余地把石块给吞噬了,只留下一阵细细的涟漪。
井里有鱼的事其实是母亲告诉我的。她说,井里什么都有,还有很多很多小鱼呢,它们在井里长大,然后通过地下的小暗道游到村口的池塘里去。我当然很相信母亲的话,并且为这事激动了好长一段时间,逢人都说,我家的井里有鱼,你信不信?伙伴们都不相信,说你家的井里有鱼,那我家的水缸里也有鱼了。
现在我才知道,母亲之所以说井里有鱼,其实是为了把我留在院子里,因为那时我对鱼达到了痴迷的程度,经常跟一些年纪大的伙伴到村外的沟渠里抓鱼去。母亲怕我出意外,所以就撒了个谎。
我一直在期盼井枯的哪一天,然后就可以领着伙伴们来,让他们看看井里的鱼,知道我不是在撒谎,或者在吹牛。
然而童年的天空似乎很多雨,好不容易旱到井水差不多没了的时候,突然在夜里,一场雨就下来了。梦里我迷迷糊糊听到雨声,心里就清醒的知道坏了。第二天早晨推开大门,看到院子里湿漉漉的一地积水,伤心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。
为这事,我向母亲和父亲哭闹了很长时间,非要他们叫天不下雨不可。父亲笑着说,好吧,明天爸爸就去跟龙王说说,让他不再下雨了。母亲说,可不下雨了,田里的稻苗枯了怎么办呢?我哭着说,我不管我不管。
那应该是我整个童年最兴奋的一天了。
早晨,我是被父亲推醒的。父亲满头大汗,说,井水枯啦。我迷迷糊糊,突然惊觉,问,真的吗?然后就随着父亲来到院里,趴在井口往下望。果然,我看见井水没了,井壁上还是湿漉漉的,看来是刚刚枯下去的。更让我兴奋的是我还看见了鱼,好几条小鲫鱼,正跳跃在井底的泥沙里,它们像橡皮球一样欢快地蹦得老高。它们蹦得越高我就笑得越开心。突然,我想起了什么,随即出去叫来伙伴们,让他们也来看看那些生活在井里的活蹦乱跳的小鲫鱼。
若干年后,我从母亲的嘴里知道,那次的井水其实就是父亲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打完的,然后又到外面弄来了几尾鲫鱼,放到井里去。知道这个秘密时我还知道另一个秘密,那就是井里有鱼的事也是母亲骗我的。一路走来,母亲说谎,父亲圆谎,最后母亲又解谎。他们哪里知道,我却始终坚信,井里是有鱼存在的,至少童年的井是这样的。
ps 我在爷爷家扔过大鲫鱼 在外婆家扔过螺 井里本来有误入的青蛙和地鳖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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